【青海在线网.散文】打碗碗花
打碗碗花是从《诗经》里走出来的一朵朵有着魂魄的小生灵，既有诗意，又沾惹着光阴的烟火味。
《诗经》之《小雅·鸿雁之什.我行其野》中其中一段这样描述：“我行其野，言采其葍，不思旧姻，求尔新特。成不以富，亦祗以异”。书中词语注解是这样解释：葍，多年生蔓草，花相连，根白色，可蒸食，饥荒之年，可以御饥。诗经里描写一位女子一边挖葍充饥，一边痛诉着负心的丈夫,不念旧姻，另觅新欢。葍，就是打碗碗花，其根是白色的，有的地方叫福根，可食，也可入药，具备健脾益气，促进消化、止痛等功效。曾经听父亲说过，在那个特别的饥荒年代，他们没少吃打碗碗花的根，他们把打碗碗花的根叫“面杆肠”。因为从小就听说摘打碗碗花会打烂碗，所以从来没有摘过打碗碗花，自然也就没有品尝过面杆肠的味道了，但它娇美的身姿深深镌刻在记忆深处。
“我行其野，言采其葍”，走在郊野荒凉路，采那葍草聊果腹，看到此处,掩卷遐想，脑海里浮现出初夏在黄藏寺村口坡坡上看见的些粉白粉白的打碗碗花来。八月初，怀揣一颗诗意心，我专程去看那些打碗碗花。曾经路过好几次，却没有驻足观看，因为在花草芃芃的田野阡陌，打碗碗花实在是太微小了，微小到让人视而不见，如我跑遍家乡田野草原，赏花看草，却一次次忽视了渲染过童年记忆的打碗碗花。在酷暑季节，在骄阳的灼烤下，其它花花草草都被晒的焉头搭脑的，唯独打碗碗花儿依旧开的安静而朝气蓬蓬，把顽强的生命力演绎到极致。
打碗碗花有着特别好听的学名叫“小旋花”和“鼓子花”，有白色和粉红色两种，花朵不大，呈喇叭碗形状，长的随性自由，一根茎蔓上能开出好多朵花花。它的身影无处不在，在乡村路边、在荒坡、在土坎上，在渠道边，无论贫瘠的土地，还是肥沃的土壤，它都可以生长，从初夏开到初秋，一朵朵、一串串、一簇簇、一片片，就那么美美地开着。若旁边有可以依附的某种植物，它可以攀附而上，如没有其它植物就匍匐在地，相互缠绕拧在一起蜿蜒向前，或散淡地四处舒展，在自己的一块小天地里肆意蔓延，一朵朵粉面朝天，开得随心所欲兴致勃勃；开得自由自在恬淡安静：或一朵傲然挺立，孤芳自赏；或二朵静静相拥，窃窃私语；或三朵悠闲小聚，翩跹起舞；或四五朵相依相偎，细说似水流年；或索索吊吊地一串串挂在土坎崖上，随风摇曳，婀娜多姿。
仔细端详着骄阳下在干瘠的阳坡朝气蓬勃的打碗碗花，仰着一张张粉嘟嘟的小脸，不卑不亢看着你，仿佛在说“你看、或者不看我，我就在这里，开出自己的模样，活出自己的精彩”，看着这些不悲不喜，不争不辩，不骄不躁，兀自绽放的小生灵，我怜惜不已，禁不住俯下身轻嗅，留下它们的倩影。
小时候因为打过一次碗，所以对打碗碗花喜爱又忌讳着。大概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我踩在木墩墩上趴在锅台上洗碗，脚下没站稳摔倒后抱在怀里的一摞碗全部摔碎了。那一次我吓坏了，我把摔碎的碗渣全部偷偷扔到尕山山的坡坡里，没有给母亲说。虽然母亲平时有着“打烂碗，讨平安”的说法，但那一次到底还是挨了一次母亲的打，不是因为打碎碗的事情，而是因为我撒谎的原因。那时候家里有几个碗几根筷子母亲都了如指掌，吃饭的时候少了那么多碗母亲怎么会发现不了！母亲最讨厌不诚实的人，看我死不承认，母亲二话不说到烧柴堆里找鞭杆，我看情况不妙，飞快往尕山山上跑，那一次我小瞧了我的母亲，以为瘦弱的她不会撵上我，结果母亲轻轻松松撵上我后一顿棒打，一就次关了我撒谎的门。之后母亲到尕山山的坡坡里去找碗的残骸，她是想拿回能用的破碗，有豁口的碗给猫喂食也可以啊，丢了多可惜。尽管母亲心灵手巧，能把破缸子破茶壶自己能补好一用再用（母亲在铁勺里炼消一种金属，然后倒在家什的窟窿眼上），但对摔碎的碗没有“回天之术”。
虽然这件事情和打碗碗花没有一点点关系，但我想起这件事情，就想起尕山山上满坡和坡腰的羊肠小道边的那些沉默忧郁的打碗碗花。因为对这些无辜的打碗碗花心存忌讳，以至于从来没有用心看过它的模样。在聊起和打碗碗花相关的往事时，妹妹说小时候有一次偷偷摸摸摘了两口袋打碗碗花，吃饭的时候把碗放在大柜上，身子挤进柜与炕的缝隙里，把碗抓得紧紧的，心惊胆颤地吃完了饭。妹妹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是一脸的孩子气，说那一次没有打碎碗，那神情活脱脱是小时候天真无邪的模样。打碗碗花背负着一个忧伤的谎言，却给我们的童年岁月留下了许多活色生香的记忆。
曾经以为我们怕过，忌讳过的打碗碗花活得很卑微很忧郁，而今再看这些开的自由自在的打碗碗花，让我发现了它们平凡而独特的美。如同打碗碗花一样，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也选择不了自己成长环境，更逃避不了世人的偏见，但我们能选择自己成长的道路，也不必和别人比较，保持一颗本心，在自己的人生轨迹中活出精彩，这才是我们应该拥有的人生态度。
“打碗碗花儿就地开，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 看一朵朵打碗碗花，是想去亲近一段远逝的往事，是想重温一段旧时光的美好，是想睹物思人，追忆似水年华。然，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一叶禅，回族。青海作协会员，青海传媒在线签约作者。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七期少数民族创作班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