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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在线网·散文】西宁城里卖煤渣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大通外川长大的农村尕娃,大部分都有跟上父辈到西宁城里卖“巴尔煤”和煤渣的经历。那个年代农村生活困难,父辈们依靠大通小煤洞、大煤洞、园树尔一带出产优质煤炭的优势,辛辛苦苦拉上一车“巴尔煤”或者煤渣,几经辗转到西宁城里贩卖,赚取点差价过日子,供孩子们上学,供老人看病,再扯点布料给女人做衣服,给地里买化肥,真是“北川大路上的卖煤娃,满头满脸的黑;黑达马虎的两头跑,一车煤渣过日子着哩”,其中的艰辛至今历历在目。

1.装 煤

大通人把去煤矿采购拉煤叫做“装煤”,所谓“装”,似乎是很正式的一个流程。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若是到国营煤矿装煤还要去申请或托关系买煤票,等有了煤票,才驾着马车、骡车或是驴车去装煤,当然若是到小煤矿,手续则简单一些。为了多拉一些,我们除了加高车厢梆沿以外,事先还准备了一些尿素袋子,装满之后放在上面,还有铁锨、耙子、麻绳等。等进了煤矿,先要去过磅,就是把空车过称,为了装煤过磅时占些便宜,有时候在尿素袋子里放两个石头压称,但总有运气不好的时候,被过磅的人发现臭骂一顿。

等过磅后进了煤场,首先看到的是一座煤山,但熟悉门道的人并不在煤山上装煤,因为煤山上大多是散煤、混煤,里面夹渣着石头、泥渣等,煤的品质不好。若是要装上上等的“巴尔煤”, 必须要到煤山上面的煤溜子上去等,煤矿工人在矿井下用矿车拉出煤,放在斜井的煤溜槽中,溜子靠电动传输,输送到溜槽口。溜槽口上溜过的“巴尔煤”,巴掌大小,黑中发亮,用手抓起来特别方便,手脚麻利的话一会儿就是一袋子。为了装好煤,我们就趴在溜槽口用手拣“巴尔煤”,紧张的跟打仗一样,装在尿素袋里,一溜儿背下煤堆装车。但煤溜子上还有一溜儿煤矿家属工也在拣“巴尔煤”,人家有先天优势,不让我们上,嘴里骂骂咧咧的,嘟囔着“泡蛋尕娃们甭来”。但那个时候管他三七二十一,脸皮一定要放厚,一边嘴里“嫲嫲婶婶”的叫着,一边抢达嘛达的装着,有时候,看见煤矿工人从洞口推着煤车出来,就帮煤矿工人推煤,推到父亲拣煤的煤槽里,尽可能拣点好品质的“巴尔煤,期望下西宁能卖个价钱。

即使这样,装一车煤也要一天的时间。肚子饿了,用布袋子装有干粮、油花(一种青稞面做的擦上油和香豆的花卷)和干馒头,就着开水吃上一口就算不错了,这个时候油花或者干粮上都黑乎乎的,吃到嘴里都有一口煤味儿。

2.夜走宁张公路

等装完煤回家之后,第二天就把“巴尔煤”和煤渣分拣开来,装在不同的尿素袋里,还留一些散煤自己家煨炕,其余的按不同规格装车,就等着下西宁卖“巴尔煤”和煤渣了。

下西宁一般是两三辆车结伴而行,吃过晚饭大约六七点钟出发。马车、骡车的车帮上绑着几根U型的木棍,木棍上架着旧帆布或破牛毛口袋之类能遮风的篷布,俨然一个遮风挡雨的“包厢”,里面再铺一些破毡、破毯子,就是我们睡觉的地方,盖一个白色的羊毛皮袄当被子,皮袄的表面和毛领已经黑糊糊的不成样子,听起来似乎不错,但真实的情况是:睡在上面根本伸不开腿,腰里头还咯的难受,很难睡一个安稳觉。但不论怎么辛苦难受,出发总是充满希望和憧憬的,尤其是我们这些十三四岁的尕娃,想着能下西宁进城逛逛,心里头还美滋滋的。

夜色里,两三辆马车、骡车“咔哒咔哒”的靠着边走在宁张公路上,由于牲畜们常年走在这条路上,对路很熟,只要头车的老马走在前面引路,赶车人就不用管。若是晴天,我就躺在车上拉开篷布,听着骡马的铃铛声,看满天的星星胡思乱想,父亲则步行,或唱一两句花儿,或拿鞭子吆喝着牲畜,以赶上车队的行车节奏;若是雨天,我就蜷在篷布里,任凭雨滴打在帆布上,雨水顺着篷布边不停地流,我就拿些塑料布罩在煤上面,若是湿了,西宁人挑三拣四的不好卖,父亲头上则顶一块塑料或是尿素袋子折成的尖角雨披,挽起裤腿,急促的吆喝着牲畜,以免遇上“倒窝”。不时有汽车呼啸而过,灯光照的睁不开眼,呼的一声,便溅上一身泥水,扬长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父亲喊我起来,这时候估摸四五点钟的样子,煤车车队便到了二十里铺的莫家泉湾了。莫家泉湾是自古以来是大通“卖煤娃”的驿站,骡马在这里吃料、饮水、歇息,“卖煤娃”们也喝点开水、吃点馍馍,当然也是信息交流站,大家凑在一起烤火喧板,掌握卖煤渣的行情和价格,如:哪家饭馆或小吃店需要煤?那条路上好走?那个十字交警堵畜力车等等;有时候也开玩笑打闹,嘻嘻哈哈笑一阵子。等骡马吃完料喝足水,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我就给骡马的屁股上挂一个粪兜,迎着朝阳从石头垒、陶家寨、毛胜寺进城了。

3.卖煤渣 

等骡车马车从小桥进了西宁城,兜售“巴尔煤”和煤渣的工作便开始了。由于公家不允许畜力车走小桥大街、人民公园、胜利路和五岔路口,我们就顺着祁连路往下走,然后从长江路过报社桥,再东张西望的看一阵子,找机会从小西门钻到城里面,然后一直从大同街、玉井巷、礼让街、大新街、观门街、花园南街、花园北街等沿途售卖。八十年代这些小街小巷没有太多的楼房,老式居民四合院特别多,买主也比较多。但这时候就有环卫工人却不时的盯着我们,担心骡马在街道上拉粪,我也时时看着骡马屁股上的接粪兜,害怕撒出来人家罚款。父亲则大声吆喝:“巴尔煤……哎,煤渣!大通的巴尔煤哎……煤渣!”这时候就有城里的阿爷阿奶、叔叔阿姨们拿着口袋或者簸箕之类买一些过称,或者抬两三袋子,那“巴尔煤”黝黑发亮,轻而易燃,燃烧后的余灰犹如香烟的烟灰,当晚未燃烧完的用煤灰埋起来,第二天早上大小没有变多少,扒出来再续上新煤块,用嘴吹几下还会燃起来,这说明大通的“巴尔煤”品质确实好,在那个年代是西宁城里居民取暖做饭的最好燃料。

倘若走到城东中下南关一带,集市人流密集,可那骡马走到路中间,偏偏呆了一般不走,任凭后面怎么喊叫,就是不让路。久而久之,人们把这种卖煤渣的车还叫“扛骚车”“扛骚”一词在青海方言中有耍赖、找茬的意思。

在西宁城里兜售巴尔煤、煤渣是辛苦的、焦虑的、五味杂陈的,你会看到各种各样的眼神,所有感觉只有自己心里体会,这是我多年的记忆中最难以磨灭的,最能激励我努力学习、工作、生活的动力源泉。正常情况下,从早上喊到下午,才能全部卖完,这时候嗓子喊得冒烟,嘴皮干的发裂,脚板走的发痛。倘若那天遇到一个大买主或是一家饭馆,一次性全部收走,我们早早返回大通,那就烧了高香,父子两个高兴的牙缝里都在笑。 

三十多年过去了。现在的我在西宁城里也生活了二十多年,变成了一个西宁人,住在环境优美的生活小区,宽敞明亮的写字楼,也经常穿梭在这些大街小巷,看着那些居民四合院慢慢拆除,变成一座座高楼大厦,人们也早不用“巴尔煤”、煤渣取暖做饭了,而改用电灶或者天然气。

大通也没有卖“巴尔煤”、煤渣的这个职业了,随着岁月的流逝,人们或许早就忘记了西宁城里卖煤渣的人们。但作为我,这些记忆是刻在脑子里的,最难以忘怀的。我能有今天的生活,最为感恩的是卖煤渣的父亲,还有我们家那头毛驴;最为感恩的是那个年代、那段生活、那种艰辛,它给了我吃苦的精神、坚韧的意志和美好的追求!

老元,青海大通人;爱乡土、爱历史、爱河湟文化。